前情回顾：09  11  13  15  17

19

上官霓裳很久没有回去过栖桐，当然，也很久没有见过凰后了。过去还在栖桐的时候，她与凰后见面也不过几次，都是宫里的往来礼数罢了。凰后对于政局颇有见解，老羽帝在世时便时时仰赖她的筹谋，以致后来人们提到凰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在后宫的身份，而是在前朝的作为。

她那时虽然不怎么喜欢凰后，却也料想不到如今的局面。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冷冷地问道，声音冷澈地回荡在房间里。

「唉，你若也是他的徒弟，他必不会让你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面前穿着华贵紫衣的女子凝视着她，非常遗憾似的摇着头。

「我不杀你，当然是因为你还有用处。」

「你若想用我引兄长自投罗网，这是没用的，先生不会让你得逞。」

「嗯，这倒是说得不错。」像是在审视她有几分能耐，凰后食指轻放在红唇上面，微微一笑。「不过，我要是打算用你引雁王交出策天凤，你觉得如何？」

上官霓裳一怔：「阿兄不会这么做的……」

「是么，你难道认为在你和策天凤之间，雁王不会选你吗？」

她低下头去，咬紧了牙：「你们……都非要让人做出这种痛苦的选择吗。」

「我们？哈，对啊，『我们』。」她捡起上官霓裳肩上的一条辫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厌恶地皱起的眉。「策天凤与我，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不知何时到来的人影伫立在帷幕之外。凰后从他手中拿过一个信函，打开来观视。读完她忽然脸色一沉，回头看了上官霓裳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上官鸿信在信中说他会亲自处决策天凤，用策天凤的人头交换霓裳公主。凰后想他会接受用策天凤交换上官霓裳的交易，却未想是打算用死的。

这当然不可信。策天凤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上官鸿信没有可能杀得了他。所以这只能是一个局，策天凤的局。

好一个局。原本上官鸿信手里什么都没有，现在却突然多了一张重要的底牌。

问题是这个局上官鸿信知不知道。换句话说，上官鸿信是不是真的想杀了策天凤。凰后不了解上官鸿信是怎样一个人。从前他仍是太子的时候，虽看似与人亲近，却终究有所隐藏，那似乎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而今她又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拜那个人为师之后的上官鸿信变成怎样的人了，他对默苍离、对墨家又了解多少？

她同样也不了解钜子的心思。这说到底是个局，可若是钜子真的在此时将止戈流传给上官鸿信，他们似乎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没有人能够肯定默苍离「绝对不会」做什么事。他们要想对付他，就必须事先预想到每一个可能的后果。

「师者要出门？」她的一名弟子见她整装起身，问道。

「是啊，去会会雁王。」

 

凰后逗留在一段狭长的河湾上。这地方很僻静，地形空旷、河水也极浅，没法藏伏兵。雁王约她在此见面，显然是有一番考虑。

身后传来一段脚步声，因为留在柔软的河沙上，所以听得不真切。凰后转过身去，向着来人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了，雁王。」

「是啊，许久不见了。」

上官鸿信的声音起了些变化，变得更为低沉了。应是少年渐趋成熟的标志，但却仿佛不止如此。

「凰后娘娘亲自赴约，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雁王殿下要处死自己的师尊，这才更令人意外吧。」

上官鸿信闻言牵起嘴角，竟是微笑的模样：「我平生最恨人欺骗我，他不该触碰我的底线。」

「可惜了，他至少对你很有用。」

「你又如何？」

「我？」

「你为何生怕策天凤死了，他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凰后冷哼了一声。

「地点可以由你来选，用策天凤换回你的小妹。」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不是我用策天凤换回小妹。」他在笑过以后冷下脸来。「而是你要用我的小妹，交换策天凤。」

「有区别么。」

「区别很大啊。」上官鸿信碾着脚下的软沙。「就在此地交换。」

凰后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说：

「活的换活的，死的就只能换死的，你记住。」

 

上官霓裳从昏迷之中转醒，见到了眼前熟悉的、与她相像的面孔。

「阿兄……？」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眼前的人温和地问道，她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陌生。她从上官鸿信怀中坐起身，望着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

「黄鸟军营。」

「怎么会……我不是在……」她低下头用力地闭上双眼，忽然紧紧抓住上官鸿信的手臂，「先生呢？」

「小妹，你需要休息。」

上官霓裳慢慢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最后听到的凰后的话，脸色变得惨白：

「阿兄，你真的按照凰后说的，将先生交给她了？」

「这是师尊计划的一部分。」他尽量镇定地回答她。他其实也是慌乱的，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慌乱。

「阿兄你难道不担心吗？什么计划值得他这样冒险？」

上官鸿信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良久才道：

「救你。」

怀里的少女突然决堤一般泪如雨下。

「这算什么……先前说要牺牲我，现在又说要救我……这算什么啊……」

 

那时上官鸿信甚至都有些犹豫，让他在自己的师尊和小妹之间做出选择实在太困难了。策天凤却十分笃定，必须要救回他的小妹。凰后一旦认为上官霓裳对她没用了，很可能会杀了上官霓裳，但是出于某种理由，她不会杀策天凤——策天凤是这样试图说服他的，却没有完全说服他，因为他始终没说凰后不会杀他的原因。

「交换霓裳公主的地点绝不能在栖桐，必须在一个对于双方来说都公平、甚至对于我们更有利的地方。」

「可是凰后不可能答应，小妹在她手里，我却没有能制衡她的筹码。」

「不，雁王殿下有一个很好的筹码。」

「是什么？」

「你有吾。」

「这……」

「吾说过，凰后不会杀吾，更不想吾被别的人所杀。」

「是，但是师尊一直未说是何原因。」

「所以你无法信服。」

「……是。」

「那么正好，眼下便有个机会能够验证吾的说法。」策天凤轻描淡写地说道，「雁王殿下陪吾演一出戏吧。」

「什么样的戏？」

「你要杀了吾的戏。」

上官鸿信不明白策天凤这又是哪一出。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师尊啊？」

「吾不是陷害了霓裳公主么，下一步就要陷害雁王殿下你了，你看，凰后在信上把道理陈述得挺好，你可以拿去找找灵感。」策天凤把凰后那封信塞到他手里。

「……但是对师尊我怎么演得出来？」

「你怎么演不出来，拿出当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劲头啊。」

「抱、抱歉，那时是我太冲动了，对师尊太过无礼……」

「别抱歉了，快回想起当时对吾的那种恨意。」

……

此中过程略去不提，总之最后这个快被逼疯的可怜孩子演技超常发挥，黄鸟军的几个将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的太子殿下下一刻就用断云石化成利刃把这位太子师一刀砍死。

倒不是担心太子师，是担心他们自己遇上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当然，如果三木和尚和其他江湖朋友能够半路杀出把霓裳公主劫走，那么就不劳你我费心了。不过，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上官鸿信点了点头说：

「我也曾听小妹说过，当初三木和尚答应收她为徒，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便是不能让她以公主的身份拜入门下。武林中人不过问朝堂之事，霓裳公主与他的徒弟霖棠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三木和尚决定不出手救人，恐怕也很难会有相当的江湖势力出动。」

「不确定的助力，先不要计入考量。」

「是。」上官鸿信颌首，又问道，「师尊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此时离交换人质的约定时间已近，这是他能够询问策天凤建议的最后机会。

「只有一件事。」那人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无论你以后听到什么关于吾的消息，都不要相信，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因为那一定是虚假的消息。」

 

上官鸿信抱着他的小妹离开以后，凰后也上了马车。她得到的那个人正静静闭着眼坐在车厢里，竟有些困意似的。

「许久不见了，钜子。」

「嗯。」

「不是到了逼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对钜子不敬。」

人质交换完成，策天凤现在到了她的手掌心里。她一心一意，想要操控他如同操控一枚棋子。

策天凤抬了抬眼皮：「没有给吾戴上手铐脚镣，吾已经很感谢师妹了。」

「呵。」凰后轻笑一声。「若你化为狐妖原形，手铐脚镣怎么奈何得了你？若你还想着要维持人形顾全大局，借你一条命也不可能从我手中逃出生天。」

「师妹果然思虑周全。」

「又在讽刺我吗，我承认，你走了一步好棋。」

「而你做了一场不划算的交易。」

「怎么说？」

「原本你有霓裳公主，还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挟她做人质威胁雁王。现在你只有我了，可我对你什么用处都没有。」

「先不说上官霓裳，师徒一场，雁王难道对你没有半点情谊？」

「雁王是吾的徒弟，你应该认真考虑这一点。」

「我却是没想到钜子能做到这一步，与你通常置身事外的做法不同啊。」

「将全局留给雁王，吾让了你这么多手，还不够置身事外？」

策天凤半倚在她马车里的奢华坐榻上，讲到现在却甚至连一眼也没有去看她。她从旁瞧着他，冷冷笑道：

「钜子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TBC

（羽国两个平行世界大脑随时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