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每当需要启程回羽国的时候，凰后都挺不情愿的，醴泉宫毕竟是没有尚贤宫自在舒坦。醴泉宫是她作为羽国皇后所居殿寖，但是由于她已经架空了羽帝的王位而自己实权在握，醴泉宫也就私下里被大臣们认定是羽国真正的王权所在。

和欲星移一样，凰后也时常在尚贤宫待着，只是她的权位可不如鳞族师相那般安稳，从不可离开醴泉宫太久。可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凰后还是时不时往尚贤宫跑，那都是因为她要定期抽出时间护理她华丽的狐狸尾巴。

凰后对于尾巴的热爱九算里无人能及，不过这要区分是谁的尾巴。她不会想看老大的尾巴——当然，其实也没有人会想看老大的尾巴。老七的尾巴那不搭调的拼色她看着也难受。老二的尾巴倒是比较大气，但总是不给人看。老三么，也还算不错，至少是稀有品种。不过九算里最好看的，当然要属她自己的尾巴。

若是到尚贤宫看看凰后的私人物品，会发现她的护理用品一应俱全：专梳尾巴毛的梳子，修理尾巴毛的小刀，防尾巴脱毛的药膏，顺滑尾部毛皮的洗毛液，美化尾巴毛色的喷剂……总之，她的尾巴世界第一好看，她的尾巴天下第一重要，谁要是碰了她的尾巴，她会咬死你哦。

不过凰后还是承认这世上是有一条尾巴可以与她的尾巴相提并论的，唯一的一条，就是默苍离那条淡色的长扇形狐尾。

凰后实在是喜欢那条尾巴喜欢得紧，所以她从很早以前一直有个理想，那就是杀了默苍离以后，把他的尾巴割下来做成装饰品，既好看美观又是胜利的标志，想想都激动。当然，现在就不怎么想这件事了。为了条漂亮尾巴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当；就算命没搭进去，把她自己的尾巴搭进去也不行啊。

凰后挪着步子正准备离开尚贤宫，还没走出门口又退了回来。

「钜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到尚贤宫？」

刚想起默苍离就碰见默苍离，今天真是不宜出行。

「吾有事要找你。」默苍离迈过了门槛走进来说道。

「我正准备回去羽国，可否下次尚贤宫会议再谈？」凰后闻言笑了笑，说得气定神闲，希望能赶紧找个理由先走一步。

对方却淡淡地看了看她：「正好，吾也要去羽国，我们同行吧。」

凰后眨了一下眼僵住了笑容。

——什么？

跟默苍离一起走了大半天，凰后才回过味来。

「刚才钜子说有事要找我？」

「嗯。」

「是什么事？」

「找你一起回羽国。」

「……」

反正钜子来羽国这事儿是注定了的。

「羽国一直平安无事，钜子怎么会突然决定来羽国？」

「有些私事。」

这只狐狸精什么时候有过「私事」。凰后心里觉得越发不妙，或许是她暗地里夺取羽国王权的事情被默苍离发觉了端倪，因而才要来羽国巡察。但是他应还了解得不够深人，否则不会与自己同去。

不管怎么样，是时候开始考虑对策了。

凰后有这一天实属不易。架空了羽帝的权力，立了听话的皇子作为太子，其过程花费的心机不亚于她在墨家一步步成为九算所做过的算计，那可不能是默苍离说瓦解，她就乖乖任其瓦解的。

所以凰后一路上都在考虑，等默苍离到了羽国之后应该采取什么行动。为了了解情报默苍离一定会去羽国的都城栖桐，一旦他去了那里一切都会泄露，倒不如凰后自己把他带去王宫。按默苍离一贯的行事方式，凰后赌他不会贸然暴露原形，只要他还保持人形，凰后便能将他控制在王宫。之后将计划提前杀死老羽帝让太子登基，同时一并铲除反对她和太子的军队势力，只要一切尘埃落定，默苍离应也不会再挑起新的纷争。

「过了云天关，便算是羽国境内了吧。」默苍离问她。

「是，前面不远就是云天关了。」

他们又再走了一会儿，便遇到了一堵峭壁，抬头望见山峰极高处有一道关口半掩在云气之中。凰后正要运使轻功前往，被默苍离叫住了。

「吾上不去。」

钜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前面说过，作为人类的默苍离没有半点武功，亦即，也没有半点轻功。没有轻功的人登不上这种陡峭山峰。

「化身总可以吧？」凰后奇怪地问道。狐狸精恢复原形的话可以妖力全开，特别对于默苍离来说，云天关这种高度应该算不了什么。

「今天不行。」

「为什么？」

「宿醉。杏花说吾今日最好尽量避免化身。」

宿……醉？凰后心中思索了半天到底是谁干的好事把钜子灌醉了，以及怎么灌醉以后没顺手把他弄死。而且这只狐狸怎么这么听冥医的话啊，真应该把冥医请来尚贤宫镇鬼。

「所以呢，现在怎么办。」她问道，却见对方直盯着自己看，心中忽然惊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钜子不会是想……」

「师妹真是聪明。」

凰后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走了。」

「走吧。」

如果你此时能观察到云天关下面的山崖，就会发现一个奇妙的景象：九算老五运使轻功登上崖壁，而钜子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部，像是挂在她腰上一般的姿势被她带往云天关。两个人这样的姿势真是非常之尴尬，凰后就不明白了，这位钜子为何不知道「尴尬」二字怎么写。

默苍离一边抱着她的腰，一边往下张望。

「不愧是师妹，轻功真是了得。」

凰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种时候别跟我说话！」

「吾是在称赞你。」

「被钜子称赞轻功没有人会高兴的。还有，头不要乱动！」

默苍离的脑袋就贴在她胸前下方，稍微一动他头上的束发就碰到她饱满的双峰。凰后不是讨厌男人占她便宜，是讨厌男人占了她便宜以后她却收不到半点效果——对于她的美貌和身材无动于衷的家伙绝对都是断袖之癖，凰后这样说服自己。

她一翻白眼想，要是能把这只狐狸丢下去摔死就好了。

可惜肯定是摔不死，真掉下去就不会管什么宿醉不宿醉了，没摔死到时候还是要找她算账来，凰后只好继续咬着牙把这只狐狸带到了云天关。默苍离一脸轻松地双脚落了地，她在一旁调息了半天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为这种人不值当。

幸好彩虹桥和星河之阶走起来没什么难度，不然九算老五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眼看着已经真正进入到羽国境内，凰后开始警觉起来。默苍离也不是只跟着她走，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详细的羽国路观图，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看上去似乎比较精确。

还没走多久，默苍离就停下了脚步。

「回见了，请。」说着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那不是都城栖桐的方向。

凰后先是一愣，随后朝四周望了一下霎时醒悟：这里再走过去便是雁王的封地。雁王是在她的怂恿下被羽帝废掉的前太子，原正宫皇后所生之子。尽管已被废黜，但是当日废黜的理由不甚充分，旧日的势力和支持也尚在，凰后虽一直想要除掉这个隐患，却也碍于各方平衡而迟迟未能下手，只将他遣去了偏远之地，将全部的随侍和护卫都换成了她的人。有朝一日若是情势所迫，也可断然下手将他除去。

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默苍离竟是直奔这一目的而来，他对羽国了解多少，王宫里，朝臣中，甚至她的醴泉宫里，又有多少是他的人？

「……原来钜子不打算去王宫吗？」她冰冰凉凉地问。

「吾说过了，吾只是为了私事而来。」

「那钜子找我一同来羽国是……」

默苍离眯起了细长的双眼：「当然是为了过云天关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