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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骕求衣从尚贤宫消失了几天，据尚贤宫八卦同好会的跟踪调查结果，老二把这个因禁招失控的人族少年从战场上捞回去之后，那几天他寸步都没离开过百胜战营，每天把少年暴揍一顿美名其曰「切磋」。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尚贤宫，老二却仍是黑着一张脸。当然他平日里就有够严肃也有够可怕，只不过这几天相比往日更甚，眉头上结的冰碴都快要掉下来了。尚贤宫的人觉得就算是他的小兵长闯了祸也不至于吧，你还每天把他揍一顿呢也该解气了。倒是老三气定神闲说你们别管，不是因为风逍遥，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

对于铁骕求衣在生什么气，欲星移心里实在非常清楚。等着非命堂里没有别的人在了，欲星移把尾巴伸过去捅了捅他：「老二，别生气，是我误会了。」

说到底还是那天他担心钜子和老二联手，所以把钜子狐狸丢给铁骕求衣一个人自己跑了的事。讲道理，这个真的不能怪他，你换任何一个九算，当时都会这么做的。

老二还是生气，冷冷道：「九算之间的信任，便只有这种程度？」

「抱歉，这实在是因为钜子对我们的挑拨太成功了。」

「你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欲星移笑道：「难道你就没怀疑过，我与钜子联手对付你？」

其实若要说九算中谁与钜子关系最为和睦，恐怕也只能是老三了——如果非要挑出一个能称得上与钜子关系和睦的人来的话。老三心里这个冤枉啊，当初墨家内战可是他伤得最重，他跟钜子关系好个毛线啊。

然而他讲了很多次也没人买他的帐。

所以当九算有什么事需要跟默苍离沟通的时候，通常都喜欢把此等重任交给欲星移。自然，这是让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却让老三苦不堪言，此中详情有机会再讲。

总之，若要怀疑九算之一与钜子联手，却怀疑不到欲星移头上，这反倒是怪事一桩了。

见铁骕求衣冷着脸不答，他便也适时地甩了甩尾巴尖不再继续讲下去。

「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把冥医叫去了。」

「我实在非常敬佩冥医。」欲星移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钜子这又是哪一手，找了你我的麻烦之后，第二天便去了羽国。」

「现在该担心的人不是你我，而是老五。」

默苍离和凰后一同去了羽国的事，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其他九算就得知了。大家替老五默哀了片刻，然后所有人就开始庆贺这些天在尚贤宫见不着钜子了。

欲星移鳞鱼般的尾尖又戳了他几下，铁骕求衣便甩过自己棕灰色的大尾巴，把他那条细细的长尾无情地拍走，算作是和解。

他问欲星移：「你那位堂弟怎会离开海境？」

「是我为他争取的机会，让他能离开海境游历一番。唉，结果这家伙还是那么不可爱……不过老二，你怎么会关心起这件事来？」

「因为他进入苗疆了，而且还在四处高调地打听关于你的事情。」

「……诶？」

 

梦虯孙确实有在打听欲星移的事，因为他心底有所疑问。就算他再怎么不关心自己这位堂兄，也发现了这位堂兄身为鳞族师相却时常离开海境的事实，而且一失踪就失踪很久。海境之中早有流言，而流言所指的方向是，欲星移一定与人界地域有所牵连，甚至在这里有他所属的私人势力。至于私人势力是做什么用的，想象空间便更大了。

流言说说罢了没什么根据，鳞王北冥封宇听进了耳里也只是一笑而过。倒是梦虯孙听得很是心烦，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烦什么。

「我建议你最好及时采取行动制止他。他若调查得太过深入，不止是你的秘密会泄露，还要牵连整个墨家……喂，你在听吗？」

欲星移眨了一下眼回过神：「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堂弟竟然还挺关心我的。」

——完全没在听。

铁骕求衣咳了一声：「我是说让你去阻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反正眼下正好钜子不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默苍离去了羽国，做家长的几位九算尤其松了一口气。

「我没说让你担心你那位堂弟，我是让你担心担心墨家啊。」

铁骕求衣抓了抓头上的卷毛，觉得就冲着老三这样的九算，墨家迟早要完。

「可若是阻挠他的行动，只会让他更想去调查吧。他又不笨，我的阻止反而会印证他的怀疑。」

「这就是你的事了，你要想出一个完备的对策。」

「好吧。」欲星移叹了一口气，甩了一下他那条皮毛细密如鱼鳞的长尾巴。

 

欲星移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没有干劲。当然他有派人去查探梦虯孙到底调查到哪一步了，但是没有采取任何制止他的行动。倒不是老三作为墨家九算分不清轻重利害，也不是不替墨家着想，只是对于保守秘密这件事他没有必然的决心。就像他从不是认真地害怕被梦虯孙发现身份秘密一样，他也不是真心希望墨家沉寂于黑暗永远不被世人知晓。

其实保守秘密的意义，大抵都是为了有一天这秘密能够被人发现。

 

自从离开了海境，梦虯孙游历四面八方，结交狐朋狗友，遍尝名吃美食，哪一件事都不耽误。尤其是遍尝名吃美食，欲星移派去跟着的墨者对于梦虯孙的吃相和食量大开了眼界。并且由于对方吃着自己却只能看着，这位墨者经常在寒风中感到被全世界抛弃了。

说得欲星移也很想跟去看看。于是某一天墨者回报后继续跟踪调查，他就一路跟着那名墨者跑到苗疆去。

「主上怎么来了？」

墨者见到他吓了一跳，欲星移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你回去吧，这里我亲自接手。」

这位年轻的墨者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劳烦他主上亲自出马，但是见欲星移如此严肃，感觉一定是出了大事，连忙退下了。

嗯，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一件微妙的大事。

只要缺乏动力，欲星移就是不能专注地做事，跟踪人也不能好好地跟踪。这堂兄弟两人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还没走出多久，梦虯孙忽然一个回身，未出鞘的洞庭韬光直指他身后不远躲在暗处的人。欲星移后撤几步，以一柄玉如意挡下。

「堂弟，好久不见。」

「看到鬼！你跟踪我？」梦虯孙收回了剑鞘，瞪着他看。

「怎么可能，只是偶然路过而已。」

「哦？那你为什么来苗疆？」

「因为听说堂弟来了苗疆……」

「说到底还是跟踪我！」

「哎呀……」欲星移笑得很不真诚，梦虯孙就知道接下来他又要摆出一副无辜模样，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实在是堂弟在这边动静太大，我不来都不行啊。」

梦虯孙冷哼一声：「就那么害怕我查出些什么来么？」

「堂弟毫无顾忌四处打听我的事情，不就是想引我出来？我现在来了，堂弟有什么疑问尽可问我。」

「如果我相信你的鬼话，还费心调查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欲星移今天好像很高兴似的，梦虯孙越看眼前这人越不爽。

「那么换我提问。堂弟认为我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依据是什么？」

「鳞族师相时时外出离开海境，海境之中早有流言。」

「流言我也有听过，但不知堂弟也相信这流言。」

「流言说你在海境之外明则结交外族之人，暗则培植私人势力。我不信流言，但是我更不信你。」

「那依你之见，我时常外出海境是什么原因？」

梦虯孙这时却踌躇了一阵，才闷闷问道：「你不喜欢海境的环境吗？」

「我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欲星移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他是真的感到奇怪。鳞族应该会更为依赖海境无根水的环境，但是由于他已不是完全的鳞族，身体开始逐渐忘记这种对于海境环境的依赖感。可是即使如此，也不会对海境环境产生抵触的感受，这方面不该有什么破绽才对，梦虯孙这样的疑问又是从何而来？

「简单讲，我的问题就是——」梦虯孙又闷闷地停顿了一下，道，「欲星移，你真正是鳞族吗？」

欲星移怔了怔，忽然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想讲句话却笑得连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见他笑成这个样子，对方气得牙痒痒：「我就知道你要笑我。」

欲星移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笑：「那你倒说说看，我自小在海境长大，家父家母同为鲛人一脉，虽然你不想认可，但是你我确实血脉相连。怎样我能不是鳞族，难不成鳞族师相被人偷梁换柱过？」

「我哪知道！我只是感觉你不像鳞族，就是感觉不像。」

欲星移依然面带笑容，却觉得自己背脊发凉：他这个堂弟的直觉也未免太准，乱猜都能猜到关键，这难道是虬龙的特殊感应能力？

「那么堂弟想要怎么调查呢，让我验明正身？」欲星移大度地张开双手，「只要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倒是不介意。」

「看到鬼！不要讲这么恶心的话！再说你自己提供的证据，有什么可信度吗？」

「这也不行，那我没什么可帮你的了。」

欲星移叹了口气，转身便要走。

「喂，等等。」梦虯孙叫住他。

「还有何事？」

直言的年轻人难得面露难色，见他笑望着自己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你能向我保证，你在海境之外，没有做任何会危害到海境的事情吗？」

欲星移眉头一蹙：「你怀疑我会危害海境？」

「就是不知道才会问啊，我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哪件事让你觉得看不透，是给你翻案，还是让你外出游历？」欲星移笑道，「很简单，那都是因为我对你的关心啊……」

「别转移话题！」

「好吧，那我也明确告诉你：你可以怀疑我的任何事，但是只这一件，我希望你能够永远相信我。」欲星移不笑了，明晃晃的清亮眸子正色望着他。「——我绝对不会背叛海境。」

梦虯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

「那就好。」

「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觉得你好像开始讲认真的了。」

「看来我也有做人成功的时候啊。那么，堂弟还想要继续调查我吗？」

「不想了。」

目的达成得太迅速，欲星移反而有些意外：「为何？」

「免得你再来烦我啊。」

「哈，如果我真的有秘密呢，你一点也不好奇那会是什么？」

「不好奇。」梦虯孙看着他果断摇头。「万一你明明是一条鱼却有皮毛兽尾什么的，那光是想想不就叫人难受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吗？我才不想要知道这种事情。」

欲星移笑容一僵。

「——开个玩笑。总之我不管你了，这附近有一家食坊听说很好吃，我先来去了。」

于是梦虯孙向着下一家食坊进发了。欲星移站在原地感觉膝盖有点疼。

——喂等等，为什么歧视皮毛族啦，而且还指明了歧视有皮毛的鳞族！鳞族的狐妖也是有人权的好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几天后，尚贤宫里。

「梦虯孙果真不再调查了，老三，你这次的办事效率怎么会这么高……嗯？出什么事了吗？」

欲星移半卧在他那一扇屏风后面的柔软垫子上，卷起了尾巴把脸埋在垫子里，看起来特别颓废，好像倍受打击的样子。

「老二，你说我真的很奇怪吗，鳞族的狐妖很奇怪吗？」

铁骕求衣看了看他，认真答道：「那要看怎么理解了。如果想成有鳞片的狐狸倒还好，但要是长了毛的鱼……那确实比较奇怪。」

鳞族来的狐妖这就竖起耳朵怒了：「所以你们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只代表我个人立场。」

「别跟我讲话，我不认识你。」

九算之间，友谊的小船才是说翻就翻好不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