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钜子此行一去羽国久久不见归来的迹象，留在尚贤宫的几位九算用在查探他究竟在羽国做些什么的力气不比身在局中的老五少。当墨者们早已为老五默哀，认为她有去无回的时候，老五居然回尚贤宫了。

这消息一传来，不说老二老三，连久不露面的老大和老七也出现在了非命堂，每个人都关注着羽国的情势。

非命堂是尚贤宫内九算聚会议事之所在。你要相信，这「非命」二字原本是好意，取自墨家不信天命而信人为之意；然而自从九算只剩下了五算之后，尚贤宫的人一说起非命堂，哦，你是说四位九算死于非命的那个非命堂呀。

「全身而退？」欲星移打量了凰后好几遍，确认她没有哪里掉块皮少块肉。

「老三，你这是巴不得我死在羽国，是不是？」凰后叹了一声，实在没有什么心情跟他开玩笑。

「说认真的，老五，前段时间听说你跟太子闹翻了，怎么还有闲心回来尚贤宫？」

凰后一声轻哼：「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对我与太子挑拨离间，这想来就是钜子的手笔，恐怕在他去见雁王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雁王啊。那个人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却也最是情理之中的选项。」

「而且，策天凤是以雁王之师的身份留在王府的。」凰后用手捋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漫不经心地说。

「那么雁王是策天凤的徒弟，还是默苍离的徒弟？」欲星移微微一笑。「两者的区别可是大得很啊。」

「就算是默苍离的徒弟，区区羽族，不可能得到墨家对于其作为钜子之徒的承认，更不用说作为诛魔之利的传人了。」凰后冷然道，持狐妖优越论的她大概忘记了自己也是羽族的一员。

「确实。不过，没有证据能证明雁王只是普通的羽族吧。」

「你的意思是，他正好撞进了狐妖附身的万分之一偶然性中？」

「巧合之巧合，这个概率太低了。」

凰后闻言轻笑一声：「即便是这等巧合，也未逃出我的算计。雁王和霓裳公主离开都城前往雁地那一日，我命人用天衍书符在他们二人身上试探过了，他们都只是普通的羽族而已。」

这里需要先解释一下天衍书符是个什么东西。

天衍书符乃是目前来说，对付狐妖最有用的利器。有用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通常具备一定法力的书符都可用来对付狐妖，但天衍书符是连默苍离这种程度的狐妖都要忌惮几分的。只要将此书符按照某种特定程式的排列章法布下符阵，这符阵又足够庞大复杂精密，那便是化作狐妖原形的默苍离也会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稍有不慎就会遭受伤害，甚至丢掉性命也未可知，毕竟天衍书符的章法奥妙至今未能为人完全道来。

于是，既然有这么好用的对付默苍离的办法，为何九算之中无人这样去做？你别说，还真有人试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九算玄之玄曾总结说，布下天衍书符的符阵容易，怎么把默苍离引到符阵中来才是难题。你想啊，除非他愿意自己乖乖进到符阵之中，谁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况且别忘了，对默苍离有伤害的符阵，对九算本身也能造成等同、甚至更多的伤害——什么？别开玩笑了，我才没有不小心进到自己布下的符阵里呢！

「即便他们那时狐妖特征处于隐性阶段也无所谓，毕竟此刻天衍书符还在被他们自己不知情地随身携带着呢。」

「哦？你怎么能够确定他们会随身携带？」

「那可是他们在危急时刻用来救命的东西，谁会让它片刻离身？」

「哈，原来如此。」

「那钜子现在有什么动作么。」

「什么动静也没有。」凰后打了个哈欠。

众九算看着她这一脸的不在意看得心惊胆战，心说，不用想也知道钜子这一定是在憋大招啊，老五你这个时候也敢离开羽国，胆子太大了。不过那是老五自己的事，其他的九算不关心，他们只希望老五自己玩玩火就好，别把火引到他们身上来，这样他们和钜子就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再说雁王府那边。

上官鸿信一大早就听见外面有噪音。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发现他师尊正在他书房里乱翻一气。

「师尊是要找什么？」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书房里一片狼藉，目瞪口呆地问。

策天凤似乎不是在找书，他把它们推开到一边，这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他的书房大多是书，除了书以外他想不起有什么别的东西。

直到策天凤翻开一只匣子，见里面是一对精美的玉佩，他终于停止了乱翻雁王殿下的书房的举动。

「这就是翾舞佩？」

策天凤指着放在匣中的玉佩问。上官鸿信听他这么问，有些惊讶：

「先生也听说过翾舞佩？」

「吾从太子那里了解了不少事。」

上官鸿信听了恍然一笑。策天凤先前去见太子，不止是为了埋下他对凰后的猜忌，同时也套得了自己需要的情报。

「是从何处得来。」策天凤捧着匣子，凑近观察这对玉佩。

上官霓裳此时也走进来，闻言回答道：「离开都城之时，父王赠与我和阿兄的。」

他闻言用手拿起其中一只玉佩，指尖却骤然渗出了几丝血色。上官鸿信见此一惊，下意识想去把玉佩接过来，策天凤却躲开他，淡淡摇头：「你别碰，让霓裳公主来。」

上官鸿信只得住了手。上官霓裳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了玉佩，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策天凤又问：「翾舞佩当可在关键时刻救你们一命，为何你们并未随身携带？」

「只怕救不了命。」上官鸿信苦笑道。「我离开栖桐之前，无意间发现这玉佩是经凰后之手为我们准备的，于是后来我与小妹检查过了，这对玉佩虽然形制与翾舞佩一致，看不出什么分别，但是所用质料根本无法支持翾舞的使用。」

翾舞是基于都城栖桐特产的一种玉料，以及只有羽国王室成员可以修炼的寰羽诏空神卷之上，施展的一系列类似防御结界的术法的总称。它附着在此种玉器上面自成体系，功效大小来源于施术者，与携带者的能力并不相关。因此羽帝所赠与的翾舞佩，携带的便本应是羽帝自身的功体基础。然而经了凰后的手，恐怕已被暗中替换。

策天凤轻微牵了牵嘴角，转头对上官霓裳说：「把这对玉佩放到离雁王殿下远一些的房间去吧。」

上官霓裳也没问为什么，把玉佩放进匣中拿走了。上官鸿信走过来捧起他的手，引他坐下，用棉制的手巾覆在他手指上的伤口处。伤口不深，却是血流不止。

「这玉佩究竟是什么，怎会弄伤师尊？」

「玉佩上面有天衍书符的阴刻纹饰。」

「天衍书符？」上官鸿信蹙眉道，「莫非是一种退妖符咒？」

「不错，天衍书符是专门用来对付狐妖的符咒，大约是凰后为了测试殿下和霓裳公主是否具备狐妖征兆而特意准备的。因为翾舞佩是羽帝赠与的护身玉佩，你们大多会贴身携带，想必她已在王宫内设置了相应的同感符阵，只要你们对这书符有所反应，她便会立刻知晓。」

他顿时觉得背脊发凉：「凰后竟然算到了这一步……」

「但她到底是没想到你们会将玉佩收起搁置在房里，并未携带。」

上官鸿信点点头，又有些愧疚地望着他：「未想这玉佩没有伤到我，却伤到了师尊。」

「这无所谓，狐妖的伤口复原速度很快。」

「你说哪里快了？连血都止不住。」

干净清脆的嗓音犹如雨前的燕子，两人一抬头，见是上官霓裳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小药瓶。她拽过策天凤的手，见他指间仍是血流如注，似是天衍书符扰乱了原本的复原能力。不过霓裳公主可也不是擅长照顾人的，只拿手巾擦了血，又把伤药胡乱涂抹在指腹上。那样子看起来似乎会很痛，不过从策天凤的脸上看不出来。

「先生是否真有痛觉？」她手底下给他抹药，眼睛却盯着策天凤的脸。

「狐妖是有痛觉的。」策天凤认真地回答她。

「我不是说狐妖。」上官霓裳飞快地垂下眼去。「我是说你。」

 

「对了，有个情报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让我比较意外。」凰后挑起染了指甲的手指，「雁王的那个妹妹，大概是喜欢上钜子了。」

她说了这话，却只换得一阵集体沉默。凰后有点纳闷：

「你们一点也不惊讶吗，莫非连这都知道了？我还以为我说的这个消息够劲爆呢……」

「——什么！」

几人沉寂半刻之后异口同声爆发的反问仿若疾风骤雨，雨点噼里啪啦就落下来了把凰后着实吓了一跳。

老七：「老五，你说什么？」

老二：「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讲一遍。」

老三：「我居然听成有人对钜子有意思了，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有点神经过敏。」

老大：「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用，都出现幻听了。」

凰后连忙摆摆手：「你们没听错啊，我就是说霓裳公主喜欢上钜子了，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在追他。」

几人又沉默一阵。

老大：「竟然做到这个地步去拉拢钜子，这位公主不可小觑。」

老二：「通过这种方法扰乱老五的耳目，确实有可能会出奇制胜。」

老三：「老五，你可要留心啊，说不定这回碰上对手了。」

老七：「哼，女人的心机真多。」

凰后看了看几人，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逃避现实了？」

几人又沉默一阵。

「你真的没骗人？」欲星移思忖着问她。

「当然没有。我要是骗人，总得说点更能让人相信的话啊。」

「哦，这倒是。」

几人又沉默一阵。

老三：「好吧，霓裳公主真是一位奇女子。」

老七：「品味清奇。」

老二：「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老大：「你们先聊着，我要回道域跟我女儿好好谈一回心。」

——有女儿的想得就是更远一些。

老二说，你女儿不是喜欢我家的小子么，你担心个什么。

老大说，虽然是这个理，但是你讲出来我怎么这么别扭。再说我女儿现在在道域，见不着那小子。

老二说，钜子在羽国呢，更远。

老大说，阴阳宗主现在派人到处找，想把黓龙君找去给他儿子当老师，你说这要真找着了怎么办。

欲星移本来只是旁听八卦的，此刻一口茶水喷出来，又浪费了一点在尚贤宫库存已不多的海境特产百里闻香：什么，还有这种事？

 

尚贤宫里热热闹闹地讨论起等羽国局势稳定了就找个机会组团去见识一下这位霓裳公主。凰后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他们，一位墨者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凰后听着就笑了，低声自言自语道：

「只怕你们是没机会见到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