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默雁] 鸿雁于飞01

(玩过归鸿之后,更觉得羽国旧事的粮食不够吃了_(:з)∠)_)

 

01

茫茫大雪之中,街上几人驰马而行,马蹄踏过飞溅起泥水。最前面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脸庞已逐渐出落得俊秀成熟,眉眼隐隐透着他这个年纪会令人惊诧的凌厉。他身后一人快马赶上他,说道: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就在前面那间客栈歇脚吧。」

少年说了句「好」,就在前头那间客栈门前停了下来。这少年便是上官鸿信,羽国的皇七子,封于雁地,称为雁王。这些天他微服出行,在雁地各处巡察,此时已大致将各县巡察过遍,在这个叫做鹂县的地方落脚。

一路看过来,上官鸿信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虽然他几年前就已被封在雁地,这却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封地视察,他所居雁王府是在都城栖桐,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来到封地。实际上,羽国的诸位皇子都不在自己的封地居住,而是住在都城,各处封地则是由地方官员管理。而地方官员则是直接对羽帝以及中枢官僚负责,而非对各封地的皇子负责,所以所谓封地不过是个名义,只是税收大部分用来养这些皇子罢了。

雁地各地积弊严重,最后这鹂县的情况尤其糟糕。鹂县本是富庶之地,近些年也未有天灾,居民却越发穷困。上官鸿信这几日查访个中缘由,方才得知除了本就沉重的赋税之外,此地县令还利用各种渠道加收杂费。他有心上书弹劾这名县令,同行的属从却一直劝说他不要轻举妄动。

「殿下有所不知,若真这么容易,这县令早就给撤了。他能变本加厉地征收法外之费,就是因为这里边大部分都给了翮王。」

翮王是皇四子,争夺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之一。上官鸿信对此皱了皱眉,未吭声。

「翮王不会在乎这点献礼,但若是殿下揭露了此事,远不够扳倒翮王,反而让翮王记恨殿下,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位侍从讲得不错。羽国成例,皇子都必须居于都城之内,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记恨他倒也罢了,若是因此迁怒霓裳……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鹂县百姓又一直深受其苦。他的府上便有位侍从来自鹂县,远的先不说,眼前就有这样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他要如何面对?

上官鸿信叹了口气,嘴上未再提起,心中却仍是放不下。 

 

客栈名为「雪雏」,此地连雏鸟诞生的时候都会天降大雪。侍从为上官鸿信牵了马,他便走进店中。

一走进去,却察觉气氛有异。店里所有的人都惊慌不已,靠近门边的夺门而逃,差点撞到正好进门的上官鸿信。其余的人不敢出声,只能坐在原地,把头低得很低。

只听靠里面那边传来一个低而清透的声音,是个声线较细的男子在讲话。

「我只是一介书生,身上并无什么银两,还请诸位放过我吧。」

说话的人果然是一身书生打扮,着一身竹青色行衣,衣冠朴实整洁。他坐在桌边,而周围站了几个面相凶恶的壮汉,将他包围在中间。

「哈哈,我看得出你就是个穷酸书生。不过吧——」

那伙壮汉的领头一人手上拿了一把长刀,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几人都瞅了瞅他的模样,作为男子实在是清秀了些。

「你要是能让大爷我开心一把,我就放过你。」

他话中之意让其他几人也一阵大笑。被围困在中间的书生模样的人处境危险,又被如此言语羞辱,却仍是十分冷静、甚至冷漠地看着对方。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领头的一把拽起他的衣襟,将刀逼到他颈上。

而店里的其他人,无论老板、小二,还是客人,能躲开的都躲开了,不好躲的,也都眼睛瞧着别处,连看也是不敢看。

「住手!」上官鸿信没有多想,厉声制止道。那几个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领头那人凶狠地瞪着他。

他身边的人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

「殿下,这些人就是每回负责征收杂费的,他们有县令做后台,所以才敢这样放肆。殿下身份虽然尊贵,但最好不要惹上这样的麻烦,不然就算不管翮王,王上也会不高兴的。」

上官鸿信拂开他的手走上前去。少年人再怎么沉得住气,此时却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小孩哪里来的,也敢管我们的闲事?」领头的一把推开那个书生,扛着大刀走了过来。

上官鸿信并不理会,只举起手掌,掌心之上浮现出一颗断云石。

「怎么,只有一颗断云石,也想跟我叫板?」对方哈哈一笑,大刀化为一颗断云石,另一手又浮出另一颗。两颗断云石同时飞起,朝上官鸿信攻来。

不过是能操纵两颗断云石,就如此嚣张。上官鸿信暗笑,却无意与他较量断云石的数量。手中那颗断云石霎时飞出掌心。

对方正在嘲笑他,未料那断云石却是变幻莫测,转眼间将两颗断云石一一挡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撞在了那人胸口。那人被撞开好几步之外,瞪大了眼睛吐了一口血,竟就直直倒下。其他几人见状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也都抄起家伙向他胡乱劈来。上官鸿信站在原地,仍是精密地操控着那一颗断云石,将这冲上来的几个壮汉纷纷砸晕在地。

「叫衙役来,把人都带走。」

他收起了断云石,冷冷吩咐道。以往总是顾虑太多缩手缩脚,如今真的迈出了这步,他觉得心中大快,舒服多了。

客栈里的人互相低声地议论起来。上官鸿信走到那位书生身旁坐下。

「先生没受伤吧?」

那人的神色从始至终都十分镇定,此时竟还从容不迫地继续举杯饮茶。

「我没事,多谢雁王殿下相助。」

上官鸿信一怔:「先生怎知我是……」

那人却未解释,又继续说道:「但是这样一来,只怕是让殿下为难了。为报殿下相救之恩,我有一对策,或可助殿下解决这个麻烦。」

他从惊异中回过神来,忽然起身对他一拱手道:「不知先生可否与我私下一叙。」

那人点了点头,起身带着上官鸿信走到楼上他所住的那间房里。他点起了油灯,房中亮了起来。

「尚未请教先生名号。」

「我名策天凤,家乡在中原,现今正在羽国境内游历,恰巧路过此地。」

上官鸿信有些惊讶,中原和羽国少有往来,不知这位策先生为何会不远千里来到羽国。

「先生怎知我是雁王?」

「我也不过猜测,恰好猜中罢了。」策天凤淡淡地说道。「那几人在此地臭名昭著,当地人深知他们的背景,所以无人敢打抱不平。能够出手的,若不是对本地情况并不深入知晓,便可能是身份尊贵,不惧这些人的后台。观殿下气度,后者更为可能。」

上官鸿信觉得有些受之有愧,摇摇头道:「我虽贵为皇子,却也非是不惧的。这县令再往后数他的后台,便是翮王。他正与翧王争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若我现在贸然动了他的人,他恐怕会将我视为翧王党羽一并对付。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却不敢连累小妹。」

翧王则是皇二子,与翮王的势力旗鼓相当,亦是太子之位极有可能的人选。

「雁王殿下与霓裳公主兄妹情深,我明白殿下的顾虑。今日之事,虽然会得罪鹂县县令,但其实不必太过介怀。即便那位县令将此事上报给翮王,翮王也不会因此而觉得殿下对他有什么不利。况且,若殿下早晚要动这位县令,此事不失为一个契机。」

「这便是我想问先生的第二个问题,先生又是如何知晓我有意撤换鹂县县令?」

「若无此意,殿下为何如此关心鹂县情况,特意巡察此地?殿下大可待在都城享乐,不必过问封地状况,每年一样有钱银入库。」

「先生敏锐过人,上官鸿信佩服。」他说罢长长叹了口气。「是,我早有此意,只是为了自保,不敢与翮王有所冲突。现在见到鹂县这般情形,心中更是有愧。」

「冲动行事,不如先静观其变,等待时机。殿下运气不差,眼下正好有一个绝佳机会。」

「请先生指教。」

「想要动鹂县的地方官,不能由雁王殿下去动,而是要让翮王自己去动。」

「但是,翮王为何要……」

「丢卒保车。」

上官鸿信还是未得要领,策天凤便继续说道:

「再怎么说,袭击皇子也是大罪,总得有人来调查这伙反抗朝廷的势力吧。」

「什么?但是他们……」

「我便是证人之一,亲眼见到那一伙人想要取雁王殿下的性命。」

「这……先生……」

「相信现场不止我一个证人。走吧,我们去问问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样的情况。」

策天凤低头先出了门,他万般的不解,也跟着他回到楼下。

方才在那里的人们,老板,小二,以及客人们,正在奇怪他们二人怎么不见了,这时见他们回来,全都围了上来。

「公子,您真是太勇敢了!把那坏蛋打到吐血,大快人心!」

「是啊是啊!」

上官鸿信未想到方才还不敢做声的人们现在这般热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没什么……」

「这位先生,我们也不是不想救您,只是……唉,希望先生别怪我们。」

策天凤略一点头:「我自知这里的情况,不会怪罪各位。」

「可惜,就算抓了他们,有县令给他们撑腰,多半没两天又会放出来,到时可就苦了公子了。我看公子不是这里的人吧,不如尽早离开,免得被他们报复。虽然公子武功高强,可是暗箭难防啊。」

「袭击皇子可是重罪,这也能轻易饶过?」策天凤忽然幽幽地说。

人们一愣,面面相觑,最后视线全都集中到上官鸿信身上。策天凤看了他一眼,便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雁王殿下。」

「是……是雁王殿下?失敬……失敬……」

「我就说公子看起来气质不凡,原来是雁王殿下!」

「殿下怎会来到此地呢?」

「哼,刚才那些人竟敢袭击殿下,真是罪大恶极!」

「方才那人以断云石出手,分明是要取殿下的性命,真不知是何居心。」策天凤摇了摇头叹道,仿佛刚才身处险境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老板被他这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

「对啊,竟然打算杀害殿下,这可不是小事!」

「这下罪名大了,说不定朝廷也会派人来调查的。」

「对对对,那样的话,县令也罩不住他们了,那伙歹人必然会被治罪。」

「何止那伙人,他们跟县令牵扯这么深,说不定那县令才是幕后黑手!」

「咦,这怎么说,难不成跟现在的夺嫡之争有关,雁王殿下是得罪了谁吗?」

策天凤又道:「恐怕是有幕后黑手。不过,大家都看到这一幕了,无论背后是谁,都无法一手遮天。」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目击者。殿下放心,我们会给殿下作证的!」

上官鸿信难以置信地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情况转变得太快,一时竟让人忘记原本的事实到底如何。他侧过眼去看策天凤,只见那人一脸坦然,仿若对于自己引导出的真相也深信不疑。

 

上官鸿信决定留在雪雏客栈继续关注事情的进展,直到看见此案的结果。策天凤似乎暂时也不打算走,每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拿着些小的纸卷看,又在空白的册页上面落笔书写。

「先生在写什么,可否让我一观?」

他好奇问道,策天凤便将堆放在桌上的纸卷推给他。他拿起来读着上面的文字,发现竟是非常详尽的雁地记录,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生计状况、民间传说都有记载。上官鸿信从未见过这么详细的记录,不由得看得入神了。直到对方唤了他一声殿下,他才抬起头,见自己不知不觉将这些纸卷通通挪到自己手边了,连忙将它们推回给策天凤。

「抱歉,先生这些记录真是太过精彩,我不小心便……」

「只是些只言片语,还未做整理,让殿下见笑了。」

策天凤将这些纸卷拿到手上,上官鸿信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见他在册页上工整写下字句,大约是将这些记录整理过后的文章。

「先生一直在做这些工作吗?」

「嗯,我习惯将游历所见记录成册。殿下若有兴趣,待我做过整理,再拿给殿下观视。」

上官鸿信连忙点头。

此后策天凤每写好一章,便会送来给他,他就在这段时间里看了很多他整理的雁地记录。看到精彩或疑惑之处,也会叩门与策天凤谈及,又觉得颇为快意。奇怪的很,那时明明该因为县令的案子而心神不定,可他却出奇的平静,无论外面传来什么消息,似乎都能从容应对。

 

雁王在鹂县的小客栈遇刺一事,没过多久就从小客栈传遍了整个鹂县,一直传遍了整个雁地。朝廷很快派人前来调查,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出了鹂县县令胡乱征收税费、中饱私囊一事。县令被下狱,不久竟离奇死在狱中。

皇子虽不会直接管理其封地,但是举荐封地官员却是寻常之事。上官鸿信便趁此官位空缺之时推举了一个合适人选,一经批准,此人便即刻赴任接替这个位置。

「翮王做得决绝,竟连命也不给留下。」

事情尘埃落定,上官鸿信不由得感叹道。

「恐怕那些贿赂的证据,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策天凤仍坐在之前的老位置上,望着窗外淡淡地说。

「那一天先生变换了事件的说辞,便料到这最后的结果了吗?」

「对方确实袭击了殿下,断云石也确实可以取人性命,我可没有说错。」

上官鸿信不禁笑了起来。

「经过了这些事,我也几乎要觉得先生说的才是真相了。」

「这世上没有真相,只有人们所希望的真实。我只是帮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的,仅此而已。」

没有人比在鹂县生活的平民百姓,更愿意看到此事闹大的。

他叹道:「先生思虑非常人也。」

「不过借机推波助澜,殿下谬赞。」

「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想继续在羽国游历,了解这里的地貌人情。」

上官鸿信点点头。

「先生若是有意,随时也可到我府上做客。」

「承蒙殿下厚爱了。」

「我也还想,再看些先生的文章。如果先生……」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出口。其实他很想问问策天凤能不能跟着他回去王府,他想向他讨教更多的事情,他想留他在自己身边。可是他能许给他什么呢,他无缘太子之位,更不幸的是他生为雁王。策天凤在他身边不仅屈才,而且还会在那是非之地丧失自由。

他不禁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怎么了。」

「无事。」他摇摇头,朝那人微笑了一下。

天又开始落雪了,飘飘扬扬洒在街巷里。上官鸿信撑起一只伞,替他挡开不断落下的大片的白雪。

「让鸿信送先生一程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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