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公主的人设就随便按窝的脑洞来了（。

09

上官鸿信远远望着王府门前的守卫们，垂下眼笑了笑。这些守卫们看似是为保卫王府安全而设，实则只是为了将他禁锢在这王府之内，不使他离开半步。偌大一座雁王府，无论是侍者还是守卫，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他们不过是些凰后派来负责看守监视他、以及必要的时候让凰后能随时杀他的安排罢了。

他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回去后面的书房。

来到雁地的第一天上官鸿信便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杀，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来说绝不是个轻松的事实。但是在王室残酷的彼此厮杀中他过早地体会到了生死衰荣，看似风光的王族身份背后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便会跌至谷底。他自知不是凰后的对手，其实早已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只是，霓裳是被他无辜牵连的，他至少要为霓裳开出一条生路。这是他不能放弃的理由。

上官霓裳是他的亲妹妹，现在与他一同被遣送到这个偏远的封地，软禁于这座王府之中。她对于凰后本不会构成威胁，但是依照凰后的心性，只可能将他们一并杀掉以绝后患。

上官鸿信不打算浪费自己可能本就无多的时日，每一日他都留心观察着这些监视者的习惯和动向。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让霓裳逃出这座王府，如此便能得到武林中人的襄助。

他这个小妹生性洒脱，不喜深宫生活，反倒从小在江湖游荡，与江湖中人交游甚广，竟还拜了木申和尚为师，成了他的三弟子，以名号「霖棠」行走江湖。木申和尚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虽然不可能号召武林与朝廷正面对抗，但对于自己的弟子至少仍会仗义相助，让霓裳逃离羽国。

若说雁王上官鸿信还剩下什么优势，便是这羽国的臣民之心了。凰后大权独掌，原先的王位继承人被无故更换，民间多少有些议论不平，军队与各方势力也还未被凰后尽数收买——这也是凰后当下难以决断的主要原因，她一天无法掌控绝对主导的军事实力，便一天还不能轻举妄动。但是，雁王被软禁于此地，已无机会去拉拢号召，军队与各方势力倾倒向凰后和她的太子，恐怕也是早晚的事了。

所以他如今能做的，便是利用这暂时的喘息机会，助霓裳脱离险境。而只要他留在这里，凰后既已控制了他，应也不会对霓裳穷追不舍。

啪啦。

他忽然听见房顶上似乎有些声响，像是什么动物走过的声音。

啪啦，啪啦，啪啦。

上官鸿信放下书卷，走到镂刻木窗前，推开了两扇窗户。声音还在继续响动，竟有几个瓦片也掉了下来。

看来不是什么小动物啊——正当上官鸿信这么想着，忽然一道黑影自上方落了下来，惊得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定睛一看这也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青襟博带，大约有三十来岁，如果忽略他走房顶还踩掉瓦片这件事的话，应能称得上状貌优雅，一张姣好的男性面孔令人印象深刻。可惜他又立刻开始做另一件不是很优雅的事情：他一脚蹬着窗棱，很不雅观地从窗户爬了进来。

上官鸿信在这整个过程中表现得很镇定，就看着对方手脚并用地翻过了窗户，理所当然般进到了他的书房里。他并没觉得危险；若要说危险，他的侍卫们和一个外来闯入者，到底是谁更危险还说不准。他只是十分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闯入者。看此人衣着和动作，似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

对方掸掸衣服上的尘土，这才正眼看着上官鸿信。

「请问这里是雁王府么。」

上官鸿信微微一笑道：「正是。先生来雁王府做什么？」

「来雁王府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找雁王殿下。」

「找他又是何事？」

「助他继承王位。」

那人说得轻描淡写，上官鸿信却是心头一紧。

「……先生怕是弄错了，雁王非是太子，轮不到他继承王位。」

「若他能顺理成章继承王位，吾还需要助他什么？」对方偏过头反问他。「原本作为太子的王位继承人无故被废，朝野对此多有不满，雁王尚可一搏。」

上官鸿信淡淡地苦笑道：「或者雁王无意于王位，也未可知。」

「雁王不争夺王位，便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雁王知晓吗。」

对方一字一句，毫不留情揭开平静的表象。他听了，稍微低下头不语。上官鸿信从来是有争强好胜之心，但那是在他还不懂得失去之时。如今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可只要未到一无所有，却也做不到破釜沉舟。

所以他会认命。

「好吧。」

见他不讲话了，那人就继续说了下去。

「即便他不担忧自己的性命，那么，霓裳公主的性命呢。」

上官鸿信猛地抬起了头，一眼望进他血色的眸子里。

「期望江湖之中有仗义者协助她逃离羽国，而凰后能放她一马。将霓裳公主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甚至敌人的行动上，天下间还有比这更不负责任的做法吗？」

「为何先生会知道……」

他还未说完，忽然吃痛地弯下身去。心绪一乱，身体里便有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了，张牙舞爪像是要从他体内挣脱出去一般。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

「你怎样了。」

对方伸过手来，似乎想要扶他的肩膀，他本能地倒退了一步，一咬牙从窗户翻了出去，慌乱之间竟一头扑进后院的小荷塘里。

他把全身隐藏在水底，感觉到身体有些部位在慢慢发生着变化。若是此时从水下观望这位雁王的模样，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头上长出了赭红色的狐耳，身后拖着一条间杂黑毛的赭红尾巴，甚至连手掌都化为了尖利的兽爪。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才慢慢将它们恢复成人手。这些奇怪的非人特征刚刚出现不久，他可以尽量冷静看待此事，但还不能适应和控制这些变化。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叫人看到他这副狐妖模样。可是狐狸尾巴还没能完全收回去，却未想被人从水底拽住了尾巴，拖回到荷塘边上来。

需要说明的是，半狐化是狐妖最放松、却也是最软弱的状态，人类的功体和狐妖的妖力各自都只能发挥出一两成，而尾巴对于半狐化的狐妖来说又是很敏感的要害部位，被抓住了尾巴更是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只是一般来说狐妖的尾巴是妖力非常集中的部位，本应灵活强健，即便是半狐化的状态，人类徒手也几乎不可能抓到。但是此时的上官鸿信初现狐妖特性，还未能控制自如，跳入水中躲藏只会使得控制力更为降低，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更何况他这时还不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一只狐狸精中的狐狸精：默苍离就算在半狐化的状态下只有一两成的妖力，对付一只新生的半狐也已经绰绰有余了，上官鸿信跟这只狐狸精此时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面。

——当然，等到日后上官鸿信作为默苍离二号跑去尚贤宫祸害众九算的时候，或许是可以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比较的。这是后话。

此时上官鸿信伏在池边，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尾巴被人攥着只能被迫继续呈现半狐的状态。他转过去见方才那人身上的青襟也湿透了，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捉住了。」那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轻巧地说道。「雁王殿下，你这般模样倒是出乎吾的意料。」

「先生既然早已知道我是谁了，何必还要捉弄我呢。」

上官鸿信有气无力地说道，湿透的赭红色双耳耷拉着。这个人片刻间便追上来把他拖出水底，哪里像是不会武功的样子。一开始翻过窗户的笨拙表现，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吧。

「先生想怎么样？」

「若是吾打算把你交给凰后，你要怎么办。」对方反问他。

若真如此，这对凰后而言可是一份大礼。想想吧，废太子其实是妖怪，这样一来，不仅凰后此前的所有手段都变得有理有据，而且这将会是多么正当的处死他的理由。

他想过了自己最后的结局，垂下眼道：「我只能求先生放过小妹。」

「答错了。」对方仿佛觉得很无趣似的一挑眉毛。「吾没有理由帮助霓裳公主，你却把她的性命托付给吾，不觉得荒谬么。」

「那先生认为我该如何？」

「你不是毫无胜算，何不尽力一试，想办法杀掉吾。」

他的话令上官鸿信惊异一阵，后者却摇头道：「若先生只是协助凰后，不必这般大费周折，我认为先生必有来历。」

「如此便相信了吾所说的话吗。」

「至少先生于我是一个机遇。」

那人打量了他一阵，便放开了他那条赭红的狐狸尾巴。

「还是接着方才的话题谈吧。且不说这王府防卫森严机会难寻，即便是霓裳公主逃了出去，能不能逃过凰后的追杀也是未知。吾既然猜得到你的打算，凰后有什么理由猜不到？或者她早已为此做好了安排。最重要的是，你让霓裳公主逃走，她便会如你所言自己逃走吗？得不到她本人全力支持的计划，执行时可能产生的纰漏数不胜数。」

想起自己那机灵而倔强的小妹，他确实无法反驳。

「你的目的是保住霓裳公主的性命，吾的目的是助你继承王位。只要你夺得实权，霓裳公主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的目的归根结底，其实是一致的。」

上官鸿信仍浑身湿淋淋地坐在地下，一截狐狸尾巴还是没收回去。

「先生从方才起便说要助我继承王位，可是冒如此大的风险帮助一个失势的废太子，先生又是何目的？」

那人听了轻微地眯起了眼睛，细长的双眼不似常人的模样。

「你不用知道吾的目的，你只需知道你可以信任吾便可，因为——」

淡黄的扇形尾轻轻碰了碰他赭红发黑的尾尖。

「我们是同类。」

上官鸿信睁大眼睛看着那扇尾巴，但是那尾巴一瞬间又收了回去，快得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又将游移不定的目光投到尾巴的主人脸上。

「你是……」

那人还未回答，忽然一个急促的声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孩子稚嫩的嗓子一声浅喝。待看清她的动作，她已持了一双匕首向这青襟的外来者刺了过来。

「等等！」上官鸿信出声制止。

女子闻言，刀锋锐势稍减，堪堪略过那人侧颈。她轻巧地翻了个身落在他身前，但仍是手持双刀警惕地望着那个外来者。

「阿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为何不让我杀他？他发现了你的秘密！」

上官鸿信花了些许时间才将尾巴和耳朵完全藏好。

「或许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他有些出神地说着，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

女子听了，有些狐疑地偏过头望着那人，手中两柄匕首化作两颗断云石消失在掌心。那人也凝视着女子，淡淡道：

「想必这位便是霓裳公主了。雁王殿下，你的小妹似乎比你更有决断。」

「阿兄，这个人到底是谁？」

上官鸿信站起身，不顾全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对那人一拜：

「我也还未请教先生名号。」

对方双眼细细长长的像一只漂亮的狐狸，目盼流转望住他们二人。

「吾名，万军无兵策天凤。」

——几日后远在栖桐王宫的凰后听说了这个名字，胸口一堵连忙招了太医过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