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靖苏] 剑双 19-20

19

「殿下。」

萧景琰抬起头,见梅长苏立于门前,微微欠身。这几日兵部政务十分繁忙,他还未来得及去见梅长苏,反倒是梅长苏主动来见他了。

「听说殿下还在忙于公务,未来得及用晚膳,我便送来些小食,殿下先垫一垫也好。」

萧景琰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一只圆形食盒,惊讶之后又是恍然:「这也要做样子?」

不仅对他十分恭敬,还要努力与他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萧景琰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唏嘘。

梅长苏已移步到他案前,从食盒中端出一只小锅。他打开锅盖,里面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股乳香与酒香飘了出来。

萧景琰登时是好奇占了上风:「这是什么?」

梅长苏道:「是甜酒。」

「甜酒为何有乳香味?」

梅长苏正从食盒拿出小碗与勺匙,闻言一顿。「甜酒不应该加入牛乳吗?」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萧景琰道:「母妃常做的百合清酿里倒是没有。」

梅长苏恍然道:「原来甜酒做法不尽相同。我未曾考虑周全,请殿下见谅。」

说着就要收拾起食盒,萧景琰连忙按住他:「就不能让我先尝一尝?」

不等梅长苏反应,他就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萧景琰尝了一匙,笑道:「虽与我习惯的味道不同,但是这带乳香的甜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顿了顿,问:「可是姑臧的食法?」

西厉都城姑臧,梅长苏的故乡,他们一直都尽可能避免提起。

梅长苏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的下属之中还有如此擅长厨艺之人。」

梅长苏道:「是我做的。」

「咳……」萧景琰差点被刚塞进嘴里的一大口甜酒呛死。「你……你做的?」

「是。可是不合殿下口味?」

「没、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萧景琰低头看着已吃了半碗的牛乳甜酒。梅长苏亲手做的?为什么梅长苏还会下厨?而且,这是为了、为了他做的?

他几口把剩下的半碗甜酒吃光,问:「这一锅是不是都是给我的?」

「是……」梅长苏迟疑道。「但是过一会儿殿下还要用晚膳,不宜饮太多……」

萧景琰已经盛出了第二碗,呼噜呼噜吃个精光。待要再盛,被梅长苏轻轻扶住手臂。

「殿下,我并非只做这一次。若是殿下不嫌弃,我以后会时时做给殿下。」

他语声虽算不上轻柔,却也不像之前那般隔着冰似的了。萧景琰不由得喉咙一动。

「长苏,你……」

如果只是要做做样子,需要亲自做这些事吗?

他没有将疑问说出口。正在此时,下人进来询问是否要用晚膳。萧景琰早就无心再忙他的公务了,看向梅长苏道:「不如一起用晚膳吧。」

梅长苏垂首道:「好。」

萧景琰望着他,又望了望剩下的牛乳甜酒,梗起脖子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一锅是我的。」

说罢他却先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梅长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神色。萧景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梅长苏对着他微微地笑了。

20

萧景琰好几日都沉浸在梅长苏那微笑的面容之中,就连处理繁杂的公务都轻快了很多,哪怕要见那些不想见的人也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这也不能只怪萧景琰活到近三十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到梅长苏的笑容,只是因为觉得好笑而笑的那种单纯的笑容。尽管梅长苏自己注意到以后就立刻敛去了笑意,可是他脸上那淡淡的笑意早已占满了萧景琰的脑海。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萧景琰想,他实在应该多笑一笑。

每日萧景琰忙完公务,最期待的就是见到梅长苏。梅长苏的那座偏院里也有一个小厨房,入厨房前他喜欢坐在外间准备食材——上一回萧景琰便亲眼见他搅拌面粉、捣碎白蒜、细切小菜。黎纲、甄平想要帮忙,被他嫌笨手笨脚,全都赶到一边去了。

梅长苏是皇子出身,又伪装乾离多年,怎么会做这些事?可是他做起这些事来,却如雅士烹茶,自有风致。

萧景琰望着他手里的动作,最终没再多言,只是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惬意。

 

这一日萧景琰回到府中,本打算立刻去见梅长苏。列战英却先迎了上来,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萧景琰皱眉道。「有什么事,快说。」

原来是今日梅长苏带甄平到东厨去取食材,从偏院到东厨必经过演武场,正好靖王府的人那时都在演武场操练。有几个人见他们经过,故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给他们听,甄平护主心切,忍不住走上前来理论。那时戚猛正在与人练招,刀上机关突然射向了梅长苏的方向。

若是甄平有蔺晨、飞流的身手,他或许能赶得上拦截那飞来的利刃。又或者他手中有兵器,他也能掷出兵器击落飞刀。可是甄平既无徒手拦飞刀的身手,又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飞刀向梅长苏飞了过去。

萧景琰听到此处已是满脸怒气,霍然打断道:「王妃怎么样了?」

列战英连忙道:「殿下放心,王妃并没伤到。」

梅长苏可是与他们交手多年的西厉战神,又怎会这么容易伤到。那刀中刀的机关暗器只能打个出其不意,本身力道又不沉,以梅长苏的反应轻易便抓在手里。萧景琰虽然也知此理,不过还是听到梅长苏没事才能安心下来。他阴沉着脸,怒道:「戚猛好大的胆子!」

「末将们知错了,请殿下息怒。」

「然后呢,怎么处理的?」

「王妃下令,责戚猛军棍二十,末将已监刑完成。」

萧景琰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梅长苏下令打了戚猛二十军棍——二十军棍算轻的。只是……

「戚猛可还服气?」

不止戚猛,对于在场的靖王府将士,梅长苏的命令能可服众吗?

「王妃刚下令的时候,戚猛还有大家确实不太服气,不过王妃说……」

梅长苏对戚猛说,我今日下令重责于你,不是因为你冒犯了我,而是因为你冒犯的是靖王妃,这个道理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他又环顾在场的其他人,道:若你们认为我说的没有道理,你们可以不听从我的命令。说罢,他唤了甄平,二人一同离去,留下演武场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的骚动已成一片死寂。最后列战英重复了一遍梅长苏的命令,带着垂头丧气的戚猛去领罚了。

萧景琰听后,慢慢地坐了下来。梅长苏罚的是戚猛对靖王妃无礼——无论靖王妃是何人,又与他们有何过节,以下犯上终究是对靖王本人的不敬。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层,靖王府诸将才无人敢再有异议。同为治军之人,萧景琰明白他的用意。梅长苏既然有意坐实自己靖王妃的身份,日后他与靖王府部众的接触只会越来越多,此类苗头若是不能及早遏制,终会成为隐患。

虽然明白,可是想到梅长苏言下之意是他们要敬他靖王妃这个身份,而非敬梅长苏这个人,萧景琰心中总有些不太舒服。

他略一思索,又道:「戚猛虽然性子鲁莽,却也并非心胸狭隘之辈,这不像他平素的行事。你说有几个人出言挑衅,他们当中是谁先起头的?」

列战英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属下这就去查一查。」

 

萧景琰进入偏院屋内时,梅长苏正用他那双细白的手揉面团。见到他,梅长苏用水洗净了手,起身行礼:「靖王殿下。」

「这又是在忙活什么?」

萧景琰按下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多礼,然后随意在矮桌的另一侧坐下来。

「只是想做些肉馅小包给殿下尝尝。」

萧景琰笑道:「那我可是翘首以盼。」

又正色道:「今日过来,是要向你致歉。」

梅长苏问:「殿下已经听说了?」

「嗯,都怪我御下不严。」

「戚将军只是一时意气,并无恶意,但是……」

「我明白。」萧景琰道。「所以我也要谢谢你。」

梅长苏此举也给了他一个整饬军中纲纪的机会。都是在军营之中浸染已久的人,梅长苏知他明白自己的用意,当下不再多言。黎纲端来茶水,萧景琰饮了一口茶,问:「甄平呢。」

「怕是一个人躲在后面吧。」梅长苏道。「他这个人很容易自责。」

眼见主上受辱,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并不好。萧景琰黯然,说到底还是他的责任,梅长苏明明身处靖王府之中,却还发生这种事。

梅长苏嘱咐黎纲去看看甄平,转过头来见萧景琰眉头紧锁,道:「殿下也别自责,我知道靖王府诸将会对我有所不满,本也在想对策。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戚将军来的这一出,不然一时还真没有破局之法。」

萧景琰闷哼一声:「只打他二十军棍,还真是便宜他了。」

二人正说着,黎纲又回来了,说是列将军请见。萧景琰道:「看来是战英所查之事有结果了,让他进来吧。」

黎纲应声告退,不一会儿列战英走了进来。

「靖王殿下。」列战英对萧景琰拱手道,又向梅长苏行礼。「王妃殿下。」

「可是有什么发现?」萧景琰问。

「是。」

列战英回禀调查的结果,原来最开始出言挑衅之人乃是之前一个负责看守过梅长苏的中巽校尉,一向对梅长苏恶言相向、不假辞色。谁知梅长苏现在竟成了靖王妃,那人心中不忿但又不敢在靖王面前表露,只私下里挑唆靖王府其他人,想借诸将对梅长苏的不满,压他这个王妃一头。戚猛为人豪直,不知内情,只以为是梅长苏滥用威权找他下属的麻烦,意气之下掷出飞刀,也有为部下鸣不平的意思。梅长苏若是一味退让,恐怕就正合此人之意了。

萧景琰竟不知梅长苏遭受过如此对待,不觉怒火中烧,冷笑道:「军中居然养出了这种东西!」

「殿下息怒。」列战英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定夺。」

「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叫他自己收拾走人吧。」

列战英正要领命退下,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扶住萧景琰的手臂。

「殿下且慢,可否听我一言?」梅长苏缓缓地说。

萧景琰只觉得满心的怒火像被那只手轻轻拂去了。他温声道:「王妃请说。」

「我以为殿下不必亲自处置此人。」

萧景琰闻言沉思片刻,对列战英道:「就按王妃说的。你先退下吧。」

列战英一怔,不过并未追问,只是依言告退。

萧景琰这时才问:「为何不必处置?」

梅长苏道:「殿下都不知道为何,就按我说的去做了?」

「我知道你必有你的道理。」

梅长苏垂下眼,道:「此人不应以言语煽动他人违反纲纪,但这并非大错。殿下若因此将此人驱逐出府,罚得过重了。」

萧景琰冷哼一声:「他对王妃出言不逊,岂是可以轻易饶过的?」

「我那时并不是王妃,殿下总不能要求梁军将士对一个俘虏毕恭毕敬吧。」梅长苏淡淡说道。「况且……那般情形之下,其实我并不记得有谁曾对我恶语相向。」

萧景琰默然。是啊,那时候梅长苏一心求死,又哪里会在意旁人对他是何种态度?

梅长苏又继续道:「我已下令责罚了戚将军,想来戚将军与诸位将领定会有所反省,由他们去管教约束下属,比殿下亲自处置更有效果。」

萧景琰道:「你说得有理。可是他心有不满却不敢当面向我提出,只在背后嚼人舌根,虽然不是大的过错,却也能看出此人德行不佳。」

「确实如此。不过此人在殿下麾下既然能做到校尉,想来也有他可取之处。」

梅长苏看向前院的方向,突然转而道:

「殿下可还记得,我那十七名部下之中年纪最小的人?」

萧景琰回想了一下,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怎么了?」

「他叫李岳,十三岁时便投入我麾下。此人是个孤儿,自幼无人管教,投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刚到军营里就神不知鬼不觉摸走了不少将士的财物,弄得人心惶惶。后来终于失了手,人赃俱获,他本该被逐出军营,但那时他的上级却来替他向我求情。我给了他两条路,一条路是离开军中,永远不得再回来,另一条路是留下来,但保证再也不偷盗。」

「那他自然是选择留下了?」萧景琰好奇问道。「后来怎样了?」

「后来他确实没再偷过军中将士们的财物。」梅长苏淡淡笑道。「不过他发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行军每到村镇,他总会低价囤些存放得住的腌肉酱菜,等到将士们吃久了干粮嘴里没了味道,再高价卖给他们。」

萧景琰觉得此人实在又可气又好笑,不禁笑了出来:「那他岂不是很遭人恨?」

「是啊,他常常把人气得不轻。」梅长苏莞尔。「这般的贪慕小利他怕是改不了。不过,他是从三教九流之地摸爬滚打出来的,脑筋灵活,往往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奇招,这是他的优点。」

萧景琰听完,陷入沉思。

梅长苏道:「所谓人尽其才,只要殿下将人用在正确的地方,那么所用之人即便德行有亏,亦不妨碍他们成为殿下的助力。」

萧景琰想的是,这用人的道理已不仅仅限于治军。军队的情况其实相比而言还算单纯,朝政官场之中人心更为复杂多变,萧景琰自接触兵部实务以来已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原本不理解为何新任兵部尚书还要与手下几个不甚听命的官员周旋,被梅长苏一语道破才恍然大悟。这些官员因循守旧却并非一无是处,他们对于兵部改制其实颇有助益。有的人可能在同僚中颇有威望,有的人对机构上下运作了如指掌,甚至有的人单纯只是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去找谁解决。这些事看似琐碎,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之中却必不可少,因而如何统筹心思各异的官员乃是一大课题。这些官员都一心为公吗?不一定。可是若能用好这些人,兵部改制便能更顺利地推行。

想通此节,他望着梅长苏一笑,拱手拜道:「长苏说得是,为夫受教了。」

梅长苏微微睁大了双眼,一时愣住。萧景琰见他失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为夫」的自称,不禁也有些羞赧。他们虽已成婚,但除了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他私底下却并无分毫逾矩,更没有自诩过这个夫婿的身份。

「咳……」萧景琰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晚膳时分再来找你。」

说罢就起身了。梅长苏也反应了过来,默默不语地起身相送。二人走到门外廊下,萧景琰突然「咦」了一声,快步走到院中那株他们亲手种下的梅树前。

「长苏你快看,有花苞了!」他高兴地说。

梅长苏也走近了梅树,见新生的枝桠上隐隐能看见许多个花苞。

他点了点头:「说不定年前梅花就会开了。」

二人并肩仰望着梅枝,萧景琰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TBC


(长苏会做饭!没想到吧!)

(从本章开始可能会时不时写到食物相关,考证了但没有完全考证,请不用太在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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