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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确实不怎么担心梦虯孙察觉他的身份。一来就如他对铁骕求衣说的那样，他这个堂弟本来就不会太关心他的事，担心他察觉只是杞人忧天。二来，说实话欲星移反倒挺想知道梦虯孙知晓他的秘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的，毕竟这是他的一大弱点，梦虯孙若想以此弹劾对付他，也不是毫无胜算。

首先得解释一下欲星移这位鳞族师相复杂的身份。我们所说的狐妖这种存在，并非是遗传得来，而是类似于某种异变的存在，而且这种异变是生而有之的。除了鳞族以外，人族，羽族，甚至魔族，都有可能作为狐妖诞生，而当他们作为狐妖的同时却也不会完全泯灭他们自身作为鳞、人、羽、魔的种族特性，比如说默苍离再怎么从内到外都像只狐狸精，武力值为零妖力值无穷大，他也还是保持了人族的基本形态的。另外，狐妖的特性在新生之时是为隐性，后天才会逐渐显露。是故，史艳文可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正常人类外表的儿子是只狐狸，同理在鳞族这一任师相出生之时身上也都是鲛人光洁漂亮的鳞片。一般大约是到了束发之年，狐的特性才开始显现出来。

所以，欲星移既是狐狸又是鲛人，同时也，既不是狐狸又不是鲛人。

听不懂我在讲什么？没关系，我也不懂，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利弊得失。欲星移的这种双重身份自然是有些好处的。狐妖的特性不会影响他作为鲛人基本的种族特征，这就是说，他与其他所有的鳞族一样适应太虚海境的环境，善于游水而不会淹溺。有了这一层特征，他在化身狐妖原形时行动也更为灵活多变，且在此状态下若是遇到水战也比钜子或其余九算更有优势。

当然，坏处也很多。首先是身体承受能力的问题，水陆两种特性同时存在非是能完全和谐的，互相会有冲突排斥，因而对身体造成的压力很大。尽管老五作为羽族也有相似的问题，但是她的双层身份之间的差异比不上欲星移。其二，则是鳞族特征的消泯。确定种族身份无非从两个方面，固有血统与外在特征，两者常常缺一不可。说白了，有朝一日被重视种族血统的族人发现他们这位鳞族师相，从身体外形上别说鲛人，连纯然的鳞族都称不上，只怕会是足以震惊海境的大新闻，必会被人抓住不放。此所谓他之一大弱点。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在海境欲星移向来把狐狸尾巴藏得很好，到了尚贤宫才放心大胆原形毕露。他之前有段时间需要阅读海境藏书，便把藏书带回尚贤宫看，这样看书能看得舒坦。那时候九算们就觉得老三怎么总是呆在尚贤宫，每回都能碰见他。他看够了远久之前关于虬龙的记载，这才回了海境一趟，郑重给王上写了一份奏章，说梦虯孙重现了四龙之一的虬龙血统，这可是海境的祥瑞如何如何乱扯一通，总之是提议册封梦虯孙为龙子。王上对于他这久违的勤勉大为惊讶，没问过鲛人一脉长老们的意见就立刻批准实行了。欲星移便把册封仪式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了右文丞，不顾右文丞的哭天喊地，离开海境回到尚贤宫——这一回是为了躲开鲛人一脉的抗议施压。九算们发现老三怎么又开始呆在尚贤宫，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出来避难的。

海境越是出了乱子，这位鳞族师相反而越是往外跑，天下间真是无奇不有。

欲星移再回海境，就直接去参加龙子册封大典了。届时他发现，梦虯孙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此时已荡然无存。

在册封龙子之前，梦虯孙对于他这位堂兄，或许，曾经，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当然，讨厌还是为主，毕竟欲星移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和其他以贵族自居的鲛人一脉没什么分别。他对他施与善意，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施舍的同情。

不过这已是后来的回忆和总结，所以才显得比较成熟比较正经。当时他们的画风，其实是这样的：

「来，让堂兄抱抱。」

「看到鬼！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堂兄！离我远点！」

「唉，你这样讲，堂兄我会很伤心的啊。」

「你伤心就伤心吧谁管你！」

……

只是他偶尔也会觉得，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是欲星移这个人，似乎和其他的鲛人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同。他清亮的眸子望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他是认真在对待你，倾听你说的话，这份尊重时时让梦虯孙忽然闷声不语不再骂他，而欲星移就微微笑起来，好似是毫不矫做，从心底里笑出来一样。

可是人与人之间便是如此，当你开始相信他，对他有所期待的时候，往往那份新萌生的信任的感情也最易从那高处跌得粉碎。

册封大典上有那么一刻间他们二人相对而立，梦虯孙站在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丝冷笑。欲星移在那一瞬间觉得他的堂弟真正长大了，他的憎恨开始实实在在地刺痛他了。

梦虯孙一字一顿地说，你一时兴起的同情，就能彻底改变我的身份地位，怎么样，你觉得满足了？觉得心安理得了？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他从他身旁走过去之后，欲星移才仰起脸看了看上方太虚海境的清透的海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梦虯孙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或者说，比以前更讨厌他了。虽然心底早有预料，明白这是应该承受的后果，可到了这一刻还是会觉得，这些日子这么努力地忙前忙后，结局好像有点伤心啊。

他一个人待在浪辰台处理了几件积压的事务。海境各人各司其职，运作有序，通常无甚大事，无需他费心。只是几件没什么难题的事务，他却时时分神，撑着头有些懈怠地用好似长着鳞片的狐狸尾巴翻着纸页。

冷不丁一个人招呼也不打就走进来，一壶百里闻香甩在他案头。

「你以前请我喝的百里闻香，现在还你。」

欲星移把狐狸尾巴往身后藏了又藏，迟迟没拿起那壶百里闻香。来人没等他回答，就一扭头自己怒气冲冲地走出浪辰台，不知是在跟他生气还是跟自己生气。

尾巴又探到身前，他瞧着自己的尾巴无奈地笑了笑。

哎呀，差点露馅了。

然后他低下来看着案头上的百里闻香，突然又觉得十分的遗憾。 

TBC